凌斩风正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撇开这件苦差，却见旁边的秦似玉突然站了起来。

秦似玉端起手边微凉的茶盏，朝众人举杯，“让我们以茶代酒，敬凌会长一杯，相信在他的带领下，咱们凌记商会必当越办越好。”

“敬凌会长！”这一次，掌柜们毫不犹豫地举起茶盏，满面热切地看着凌斩风。

在元香胭脂铺开业之前，春意胭脂坊曾是大兴镇最大的胭脂铺。

他们其实不太清楚这位现下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凌掌柜的底细，却知道凌掌柜在州府有人脉，铺子里常卖一些州府乃至京城当下时兴的胭脂水粉，每年乞巧节，春意胭脂坊甚至还会请几位娘子来免费教客人们京中时兴的妆容。

他们还知道，凌掌柜其实也不差钱，因为春意胭脂坊时不时就会歇业几天，而每次去问，歇业的原因不是掌柜外出游玩了就是掌柜带着铺子里的伙计们外出游玩了。

纵是这生意做得如此任性闲懒，可春意胭脂坊仍是大兴镇上第二大的胭脂铺子。

凌掌柜的经商手段是他们有目共睹的，凌掌柜的人品……光看凌掌柜厚待手下伙计，平日里对他们这些小铺掌柜也十分客气就知道，凌掌柜人品不坏，至少比元香胭脂铺的掌柜和东家好。

如今，有凌掌柜带领，他们都相信今年这个冬天，他们这些曾被元香胭脂铺打压的小铺子不会如去年冬天那般拮据了。

“等等，等等！”凌斩风霍然从椅子里弹了起来，想要阻止众人敬茶，刚抬手就被秦似玉塞了一盏热茶。

“既然已经全票通过了，凌会长就别在谦虚推辞了。”秦似玉笑着跟凌斩风碰了一下杯，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余下掌柜纷纷效仿。

“……”凌斩风看着一个个仰头干杯，豪气干云的掌柜，终是默不作声地喝了自己的这杯茶，在一阵贺喜声中抿唇泄气地坐回椅子里，“既已成立商会，咱们就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以后当以商会的整体利益为重，凌某先把丑话放在这里，日后若有人心中存异，想借商会的名头谋取私利，可别怪凌某不客气。”

他边说边冷眼环顾了众人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身旁的秦似玉身上：“晚点我会拟定商会的个中细则，再着人抄送给各位，现下便先请秦掌柜与大家细说一下养颜玉露的制作和售卖计划吧。”

秦似玉点头应下，开始讲解，旁边的陈娇娘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纸笔，开始记录。

凌斩风抱臂在旁边看着两人如此配合的举动，越看越觉得自己被算计了。

秦似玉足讲了小半个时辰，除了细说养颜玉露的功效和配制过程外，她还与几位掌柜商议从各家挑选出来六名办事细心的伙计，让他们晚点到娇娘脂粉铺跟陈娇娘上手试做。

另外又挑了三位口齿伶俐的女掌柜，负责接下来的外销宣传。

秦似玉讲得细致，就连宣传语都已经拟定，还让三位女掌柜各自演示了一遍，让大家评定宣传效果。

等诸事都交代妥当，她看了一眼抱臂不打算说话的凌斩风，再次道：“这一批养颜玉露，我们会以商会的名义对外销售，成本和工费先由各家出资垫付，售完后各家按之前的出资分成，另外，每售卖一瓶便划三十文为善款的规定也不能变，毕竟这事是衙门允准了的。”

“往后商会的生意皆按秦掌柜所说这般来做，上至凌某和诸位掌柜，下到各家伙计，都是多劳多得，”凌斩风接过话头，“日后不光是秦掌柜，在座诸位若有什么想通过商会售卖，或是赚钱的好点子都可以提出来，若是讨论通过，出谋划策者可多占一份分红，具体数额，由大家一起商议决定，这次也一样。”

几个掌柜只是略迟疑了须臾，便都点头应下了。

大家都是本分的生意人，都明白多劳多得的道理。

秦似玉没想到出谋划策还能多占一份分成，更没想到这些掌柜居然都没有意见。

这一条，对她这个不卖脂粉，只揣了一堆药妆方子的药铺掌柜来说是极有利的。

她有带着几分感激看向凌斩风，就见对方也在看自己，还带了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凌某刚也说了，以后当以商会的利益为重，所以这次制作养颜玉露所需的桂花油，便以低市价两成的价格由春意胭脂坊负责采买备齐，至于所需的药材，凌某记得，秦掌柜是开药铺的吧？”

“……”秦似玉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今次所需药材，秦记药铺也以低市价两成的价格提供，不光是这一次，日后商会成员若有采买药材的需要，来我秦记药铺都是这个优惠。”

秦似玉言罢，真心实意地朝凌斩风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炮制好的药材本就利润颇高，降两成也是小赚，她现下是真感激这会长没说要成本价拿货。

凌斩风迎上她的目光，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失算了，不免气恼，抱臂窝椅子里不说话了。

其他掌柜却是觉得这两位都是真心为商会考量，尤其是秦似玉后面那句，让所有人对她更多了几分信任。

于是，等一众人探讨敲定完细节散会的时候，秦似玉还被众掌柜推举为商会的副会长。

众人如此明智的决定，可把凌斩风乐坏了。

“往后这商会的诸多要务可都要劳烦秦掌柜费心了，秦掌柜千万不可辜负凌某和大家的一番信任啊。”从雅间出来往外走道路上，凌斩风说得语重心长，眼底藏笑。

他刚就觉得这女人把会长的位置甩给他是想自己躲懒，现在可好了，她被选为副会长，以后有事她也躲不掉，他又可以当个坐享其成的剥削者了。

“凌会长放心吧，我自当竭力办好商会的，”秦似玉笑了笑，瞥见凌斩风脸色瞬变，又道，“其实我对凌会长过往事迹略有耳闻，知道你贵人事忙，必是不耐烦料理这些杂事的，以后这些事交给我们来做，凌会长只需坐镇主持大局就好。”

在来山海茶楼赴约前，她便跟陈娇娘打听了这位凌掌柜的情况。

其实镇上的人对这位年纪轻轻就开了个大铺子的掌柜不甚了解，除了他在州府有些人脉外，陈娇娘也只说他是个懒散随意的性子。

这种连自己铺子都不大上心的人，想让他管好一个商会实是强人所难。

偏他又是一群掌柜里人缘最好的，所以秦似玉一早想好了先把这人按在会长的位置上，当个聚拢人心的摆设，也没真指望他能亲力亲为带领大家发家致富。

凌斩风微微一愣，眼中散漫不羁的神色散了几分，凝眸偏头打量秦似玉。

什么叫对他过往事迹略有耳闻？

难不成这女人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所以才故意推选他为会长？

不应该啊，他离京五六年，皮都换了几层了，连凌家都不知道他是那个曾用一笔订单压垮五大商会，让手下的万宝商会一跃成为北地最大，却在事成后被自己的副会长带着商会元老倒戈驱赶的倒霉蛋，这穷村子里出来的女大夫又怎能知道？

凌斩风越想越觉不对，正想开口试探，却听旁边的秦似玉忽然说：“凌会长刚说了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对吧？”

“啊？”凌斩风愣了一下。

秦似玉笑道：“既然同坐一条船，一会儿凌会长可要拿出会长的气势才好，别叫咱们凌记商会刚成立就低人一头。”

她话音刚落，就见一锦裙少女带着十来个婆子跨进山海茶楼的大门，浩浩荡荡直冲他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