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在湿漉漉的河滩上醒来，眼前只出现了一抹猩红，而嘴里也满是苦涩的味道，那是杂草和河滩上泥巴的滋味。

一边咳嗽，陈元一边艰难的看着四周，被摔毁的货车已经成为了一堆正在燃烧的破铜烂铁，堆砌散落在河滩之上，而眼前，则是正艰难的从车窗里爬出来的李瑞，他额头上倒是没带鲜血，只是很明显，一只手臂已经扒拉在了一边，呈现出脱臼的状态。

这是，怎么回事？陈元艰难的将自己撑起来，试图回想刚刚那几秒钟发生了什么事情。

相撞，没错，当李瑞驾驶着失控的货车，从树林之中闯出一条荆棘之路的时候，彭师傅的摩托车也正好就在货车面前，而更后方，则是一个三米多深的河滩断崖。

事情的发展毫无疑问，在货车撞上摩托车后，陈元眼前便只剩下了一片天旋地转，除此之爱再无其他。

紧接着这是更为猛烈的相撞，等回过神来时，陈元便已经被甩出了座位，带着遍体鳞伤，趴在了这河滩之上。

“李瑞。”陈元竭尽全力站起来，朝着李瑞走了过去，“你没事吧？”

“别，手貌似断掉了。”李瑞咬着牙躺在地上咬紧牙关，“别管我，去找那老混蛋，他绝对也被撞的不轻！”

实际上不用找，就在离陈元还不到十多米的河滩上，另一堆摩托车废墟之下，彭师傅已经摘下破损的头盔，带着额头上的骇然伤口以及身上被撕裂的皮夹克站了起来，仰头长舒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有安头盔保护，也许彭师傅早就命丧当场了也说不定。

“我还真是老了啊。”彭师傅看着陈元，咧嘴笑道，“以前我可不会被这种把戏给伤到，结果现在竟然连反应的时机都没有，我承认，确实是你们赢了。”

“这么说你自己承认了。”陈元咬紧牙关，“你承认是你勾结敌对企业背叛了双白湖。”

“背叛？”彭师傅的嘴角出现了一抹冷笑，“是双白湖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才对！”

彭师傅凝视着陈元，厉声说道：“我为双白湖工作了将近三十多年，将自己的小半人生都投入到了双白湖大的心血当中，然而我换来的是什么？”

彭师傅颤抖的抬起了自己沾满鲜血大的手：“是已然苍老的身体，是退化的意志，是时隔多年仍旧无法得到升迁的一个小小的车间主任的位置，而那个姓解的，只不过因为他是董事会某个董事的侄子，就能堂而皇之的骑在我头上对我发号施令！”

老人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似乎因为伤势也已经受到了一定影响：“双白湖根本不值得我效忠，而他们也从未重视过我们这些苦苦挣扎在底层的工人，所以我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陈元艰难的从旁边捡起了一根车上的零件铁棍，用以支撑身体：“所以，你到底是勾结了哪一家敌对企业？不惜做到这种程度也要撬动双白湖的墙角。”

“我没有勾结任何人。”彭师傅冷笑道，“那些走私犯本身就是本地的工人，他们都认同我的主张，认为不能在这样忍气吞声下去，解厂长给了我们极好的机会，将那些渔具大批量的走私到我们的据点，而他甚至还以为自己赚到了钱，这才是最可笑的事情！”

彭师傅的表情此刻狰狞一片，仿佛真的将对双白湖的恨意全都一展无余的写在了脸上，声嘶力竭的控诉着。

然而陈元现在的立场，却注定了他和彭师傅之间毫无共存的余地。

“现在放弃还来得及。”陈元艰难的喘着气，“告诉我们据点的位置，将事情交代清楚，我能保证董事会不会追究你。”

“还真是宽宏大量啊。”彭师傅不屑的笑道，“让我回去继续舔他们的鞋子吗？抱歉，我已经老了，这就是我的最后一票，既然被你发现，那么我就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彭师傅一边说着，一边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了两个指虎拳套戴在了拳头上：“只是希望我难得的热身不会扫兴而归，让我看看你是否向你表现出来的那么能干吧。”

陈元咬紧牙关，一开始他完全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转变为这种地步，彭师傅固然苍老，然而那副健壮的身躯和身为工人的体魄却不是陈元能轻易抗衡的存在。

“愤怒。”陈元久违的呼唤自己的内心倒影，“帮助我。”

如同烈火焚身一般，下一秒，当陈元缓缓抬头时，眼前已经是一片血红，唯一能看见的目标，就只有那个正在一步步朝自己而来的老人而已。

陈元拿着手中的钢棍，直接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而铁棍挥下的一瞬间，彭师傅竟然眼疾手快的直接一把抓住了铁棍的尖端，随后直接猛然一拳，朝着陈元的腹部砸了过来。

陈元闪躲不及，只能硬吃下这一招，而就算是有愤怒的力量加持，这一下也着实让陈元吃痛，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一样。

另一边，陈元也不堪落后，直接将铁棍再度抽出，狠狠的砸在了彭师傅的肩膀上，让他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真能干啊。”彭师傅咬着牙看着陈元，嘴角满是笑意，“没错，就是这样，用道理无法说清楚的事情，用拳头就能弄解释的一清二楚！”

接下来是完全赌上性命的互博，每一击陈元都能准确的打在彭师傅的身上，而他本身也已经带上了很严重的伤，然而就算如此，这个老人却依旧屹立不倒，而是依旧对着陈元发动着徒劳的攻击。

愤怒的力量从未暴涨的如此之快，陈元眼前仿佛都能看见那个狂怒的自己一般，带着嘲讽，带着戏谑，带着狂怒，鞭策着陈元坚持下去。

陈元知道，此时此刻，不是其他东西让自己如此愤怒，而是自己，陈元正是愤怒自己。

愤怒自己的无力，愤怒自己的立场，愤怒于自己必须做出的选择。

最终，陈元扔掉铁棍，狠狠一拳砸在了彭师傅的额头另一侧，这才让他耗尽了最后一口气，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