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并不是很明白荆文的意思,唯一能确定的一点,就只有这个年轻人和自己想象当中的渔帮头目形象并不是很相符。
“你说,你我很像?”陈元皱了皱眉,“很遗憾,我来这里并不是想要谈论这些东西,我希望你能约束部下,在这段时间保持安分,这不是为了双白湖,而是为了你们着想。”
荆文看着火光,出神的说道:“为了老徐总的葬礼,不是吗?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灵柩运输航线,也知道他会在后天傍晚被运抵荆峰市,届时,必定会经过江湾。”
陈元吞咽着口水,看来荆文知道自己的来意,这还真不好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们从来都无意和双白湖作对,但龙经理显然不打算给我们这个机会。”荆文再度往火堆之中扔了一块木炭,“我们想的只是寻求一方生存的空间而已,不比被时代压榨,也不比被地域束缚,江湾如你所见,只是一方破旧的小城区,在这里毫无未来可言。”
陈元皱了皱眉:“作为渔帮,你们却渴望着外面的天地吗?”
荆文这才转过头来,无神的眼睛扫视着陈元:“告诉我,陈代理,哪个正常人会想要天生和社会割裂开来,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由愿意加入渔帮,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能平凡富足的度过一生就是大多数普通人的心愿,然而很可惜,这个世道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双白湖,多么高高在上。”荆文冷笑了一声,“垄断一切,在无数贫苦水产商人和渔民的头顶上建立了着不可一世的商业帝国,他们当然看不见这些砖石的辛酸悲苦,也不曾关心过他们的死活,正是他们一手缔造了地下势力,缔造了渔帮,而你现在竟然想反过来责备我们吗?”
陈元咬了咬牙,荆文这番话实际上有一定道理,正是双白湖缔造的环境衍生出来了渔帮这种形式的存在,某种意义上,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几乎毫无差别。
“请回去吧,陈先生。”荆文淡淡的说道,“回去告诉龙经理,我们无意接受他毫无诚意的议和,也不想重新回到受他主宰的日子,我们荆棘会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脉。”
陈元似乎解读出来了一丝危险的信号,忍不住继续说道:“这样做不会有任何好结果,龙经理诚然会因为失职而被惩处,但双白湖的怒火可不会放过你们,徐艺和董事会,他们不会容忍这种侮辱的。”
“那就让他们来吧。”荆文有些悲戚的看了陈元一眼,“我们做好了打响着第一枪的准备,希望届时,陈代理你能明白,哪边才是正义的一方。”
谈判失败,这在陈元看来虽然在预料之中,然而荆文的态度却比陈元想象中更为强硬。
良久,陈元才蓦然说道:“你大概是继承了你父亲的位置吧,可能你之前从未想过要担当这一职位。”
荆文苦笑了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一方桌子后面,取出了一张照片。
那是他和父亲的合照,显然那时候的荆文比现在更为瘦弱年轻,而他父亲则是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看那面相,完全不像是渔帮的船主,反倒像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渔民。
“我是三代目,从我爷爷那辈开始,他便已经关照着周边渔民的生活,我们是江湾这片区域的弃子,裹挟着时代的浪潮,被抛弃,被放弃,直至今日,我们都未曾找到出路。”
“至于我父亲,他从未想过要让我接班,所以他让我好好学习,送我去外面读大学,而他自己则扛起了荆棘会的大梁,你可知道,如果不是我们,江湾区何以能维持今日的秩序?那些宵小之徒无时不刻不想着让这里沦为犯罪的乐园和废土,只有我们这些本地人,才爱护着这片破旧的城区。”
荆文抚摸着照片,眼镜后似乎闪烁着泪光:“因此,当龙庭提出合作的建议时,我父亲毫无犹豫的就接受了,因为那条件实在是太过诱人,我们终于能看见上岸的希望,如果经营得当,凭借着双白湖那边的协助,我们甚至能将江湾区重新恢复成正常的模样。”
“然而龙经理骗了你们。”陈元沉声说道,“他并未给你们相应的酬劳。”
“不止如此。”荆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花了几年的时间为他整理河道,为他兴建码头,为他寻找买家,打造销售链,一切都是我们竭力完成的任务,然而到头来,迎来的却是他的背叛。”
“龙庭手下的保安们化妆成打手,星夜侵入了我们的码头,将我们的人全部打走,直接占据了我们的地盘,而我父亲本想阻止这一切发生,他甚至当时还以为这是误会,结果那些人给予他的只是当头一棒——”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荆文抚摸着照片,随即将其盖在了桌子上。
“我甚至没见到我父亲最后一面,当我匆匆赶回来的时候,我父亲早就因为一系列操劳过重的疾病和那次伤势,到了临终关头,他想的还是如何为渔帮谋求出路。”
陈元蓦然无言,至少现在他知道了荆文对于龙经理而言究竟是恨到了什么程度,将心比心的话,如果自己是荆文,恐怕也会和龙经理不死不休。
“现在你明白了吧,我不打算和龙经理进行任何程度的妥协,请回去告诉他,我们将会在灵柩运抵荆峰市当天给他送上一份大礼,一份绝对的大礼。”
当荆文再度坐回到炉火旁边的沙发上时,陈元也忍不住皱了皱眉,思来想去,还是开口询问:“那个吕先生,现在身在何处?”
荆文头也没回:“我很确信你见不到他,我也不会透露他的行踪,但确实是他点醒了我,该如何完成这场复仇。”
伴随着炉火噼里啪啦的响声,荆文最后回头,对着陈元咧嘴一笑:“再见了,陈代理,希望届时你我不必同台对垒,也希望你能及时看清何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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